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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 斌: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发布日期:2018-05-11 来源:[关闭窗口]

——追忆钱璎同志

       春节刚过,某天傍晚,一位朋友通过微信发来一张图片并问:“是凡总编的妈妈吗?”我瞬间便意识到: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担心不已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图片、看到《苏州日报》刊登的讣告时,眼泪竟止不住地流下来。钱老走了。从此以后,世间再无这位可亲、可敬的老人了!

       作为一名小字辈,我和钱璎同志及其家庭有着颇为特殊的交集,而这一切皆缘起于昆曲。

       上世纪80年代末,苏州大学中文系在苏州昆剧传习所的协助下,开办了全国唯一(也是高等教育史上唯一)的昆曲艺术本科班,旨在培养既能从事理论研究、又有艺术实践能力的昆曲艺术通才。昆曲艺术破天荒地被纳入了高等教育,其中蕴涵了超乎寻常的重要意义。当时的我,便是其中一员。懵懂少年,初识大雅,也有幸知遇了这几位“老同志”:凡一、钱璎、顾笃璜、徐坤荣。

       1989年初秋,富仁坊巷昆曲沁兰厅,钱璎、顾笃璜以及凡一、谢孝思、范廷枢等老前辈老领导;“传”字辈老艺人薛传钢、吕传洪;老曲家贝祖武、张辛稼、钱大赉、姚志曾、周瑞深、姚明梅等,与师生们会聚一堂,共同参加苏州大学昆曲班开学典礼。就在这里,我初次见到了钱璎同志,也知道了这几位“老同志”的身份(钱璎与顾笃璜是昆剧传习所负责人,她还与徐坤荣分别担任文化部振兴昆剧指导委员会秘书长、副秘书长。)在往后的岁月里,也渐渐体会并越趋深刻地感受到这些“老同志”对昆曲班以及我们这批青年学生的期待与关爱。

       四年寒暑,花朝月夕,笛里吟边,昆曲班师生审音析律,俯仰抑扬,咸以传承昆曲为己任。从基础学习到教戏排演,从唱念舞美到粉墨登场,在社会各界的精心呵护下昆曲班渐入佳境,深得前辈和同行的赞许。其中,也包括对昆剧工作饱含深情倾注无数心血的钱璎同志。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囿于当时种种客观原因,昆曲班学生毕业后竟无一人从事与昆曲相关的行业。而我则去了报社,当了一名记者。凡晓旺同志(凡一与钱璎的儿子、姑苏晚报总编辑)是我的老领导,受其父母亲影响,他对苏州地方文化尤其是昆曲评弹颇有感情,在宣传报道方面从来都不遗余力给予支持。当时的我作为晚报文化记者,在他的引领下采写了大量关于昆曲的文字,大多记录苏州昆曲的演出动态、人物故事、发展变迁并给出一些观点和评论,为弘扬振兴昆曲艺术“鼓”与“呼”。那些年,很多时间是在剧场里度过的。访谈、看戏、写作,一度成了我特有的工作方式,而且相当认真与自觉,在一个时期成为了苏州昆曲的见证者,也算是为昆曲做了点事、出了点力。

       从事新闻工作期间,我对钱老的很多次采访都和昆曲相关。记得第一次是在王芳获“梅花奖”之后,我随凡总编去家里,与钱老进行了访谈。后来,在剧团、文联、艺校、剧场等场合,我常常与钱老不期而遇,或在某个座谈会上听过她的发言,或仅仅是碰面简单交谈几句。钱璎当年与“传”字辈老艺人接触颇多,苏州昆剧传习所成立80周年纪念活动之际,我对钱老做了专访,撰写了《“传”字辈留下的又一“遗产”》(刊载于2001年11月6日《姑苏晚报》)。她深情回顾了当年那些感动人心的往事:1987年6月“昆指委”在苏举办培训班期间进行教学录像,当时已年近八旬的净行名角沈传锟正患癌症住院手术。听说录戏的事后,老人一定要抱病录戏传授。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钱璎就提出采取仅仅录音的方式,但老先生再三坚持录像。最后实在拗不过他,只能同意让他录像。就这样,在解放军100医院的病房里,沈传锟老人身穿病号服,一口气录下了许多折子戏,表演相当认真投入,且不肯分段录,硬是一气呵成,令所有在场者感动不已。周传瑛老师病重期间仍抱病来苏教戏,为青年昆剧演员培训班传授传统剧目。钱璎一直记得周传瑛对她说的话:“我年纪大了,能为青年演员垫垫脚也是好的。”钱璎认为,“传”字辈艺人不仅在艺术上有很深的造诣,更可贵的是他们对昆曲艺术有着高度的责任感。举办纪念活动,最主要的是要继承和弘扬“传”字辈艺人的敬业精神和奉献精神。对于昆曲艺术来说,这是最为宝贵的精神财富。

       2000年,首届昆剧艺术节在苏举办。昆曲耆硕徐凌云先生杰作《绣襦记·卖兴》在时隔近40年之后,由“继”字辈原班人马重新演绎。我到北塔公园“知音轩”排演现场进行采访后,又去钱老那里做进一步了解。昆剧舞台上,历来就有“俞家唱”、“徐家做”的赞誉。“徐家做”,指的就是昆坛名家徐凌云的表演艺术。《卖兴》一出正是徐老的精品之作,当年他曾与沈传芷先生联袂演出该剧(分别饰演“来兴”和“郑元和”)。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江苏省苏昆剧团以主要力量开展继承昆剧和苏剧传统艺术的工作,时任市文化局主要领导的钱璎同志亲自到上海请来年已古稀的徐凌云先生,为“继”字辈青年演员金继家、刘继尧和周继康传授他的拿手好戏《卖兴》。1962年12月,江浙沪昆曲观摩演出大会,《卖兴》被专家评委一致推选参加闭幕式优秀节目展演。结束对钱老的采访后,我撰写了《四十年后再显身手,原班人马名家杰作重现舞台》一文(刊载于2000年3月28日《姑苏晚报》)。

       近期我又得知:为抢救传承昆曲名剧,2017年9月市文化部门实施“昆剧经典折子戏抢救工程”,特别邀请章继涓、朱继勇、周继康、吴继静、柳继雁、尹继梅、张继霖、刘继尧等平均年龄在八十岁左右的“继”字辈老演员出山,排演复原三出折子戏,将其再现舞台并传承于年轻演员、收入昆剧影像数据库。其中,就有《卖兴》一出。《卖兴》、《弥陀寺》和《双思凡》三出戏绝响已久,新中国成立后在苏州昆剧舞台上均极少亮相,有的甚至从未演出过。随着时光流逝,当年这三出戏的传承者都已是迟暮之年(1962年、2000年二度参与排演《卖兴》担纲角色的金继家先生已于数年前病故)。此次复排抢救《卖兴》,除了刘继尧、周继康、朱继勇、张继霖等“继”字辈老演员参加演出外,还特邀了沈传芷先生的关门弟子、“弘”字辈女小生陈滨加盟(在剧中刘继尧和陈滨分别扮演“来兴”和“郑元和”)。

       据我所知,从2016年下半年起,95岁高龄的钱老身体就开始出现各种状况。去年年初,我曾打电话到钱老家里向她表示牵挂问候。钱老告诉我,她身体状况不好,年纪太大了也实在没有什么办法,最后她婉拒了我要上门看望她的请求。我听了以后心里酸楚莫名十分难受,也因此一直为她老人家深感担忧。而这通电话,最终也成为了我和她之间的最后一次交谈。这三出戏复排抢救的时间,正是钱老生命中最后的那段时光。钱老去世后,我特别想知道的是:她生命的最后时光究竟是如何度过的?于是我专门向刘继尧与陈滨了解情况,终于知道了过程和原委:抢救传承工作去年下半年正式启动,由钱璎、顾笃璜担任艺术顾问。钱老亲自组织开展前期准备,指导拟定抢救传承计划。报告起草完成后,刘继尧去钱老家里请她过目。老人戴起老花镜,反复看了三次,连声说好!同时很认真地说:书僮(来兴)的“僮”写成了“童”,少了个单人旁。据刘继尧回忆,钱老当时身体情况尚可,还说到时候要去现场观看彩排。

       抢救传承计划上报文化部门后,很快得到批复并获得相应的经费资助。获知消息后刘继尧马上去了钱老家,却得知老人已经进了护理院。赶到护理院后,他立刻把这个消息告知了钱老。钱老对他说:“你看,组织上对继字辈是多么地重视!拨款批复的时间(10月24日),恰好是党的十九大闭幕的日子,真是太有意义了。你们(继字辈)一定要齐心协力,克服一切困难把这三出戏抢救出来。将来录制完成做成碟片后,别忘了拿来放给我看。”钱老还说,《卖兴》这个戏她看过很多次,每次看都忍不住要哭。徐老把角色演得简直像“活了过来”一样:真实善良、乖巧懂事——“来兴”这个小人物被刻划得生动传神。钱老说:徐凌云等前辈艺术家身上,包含和体现了昆曲作为遗产的真正价值和时代意义。

       在刘继尧提供给我的这份“抢救传承计划”中,我看到了钱老专门为这三出戏添加的说明。关于《卖兴》,她是这么说的:昆剧前辈徐凌云先生,1957年在苏州新艺剧院表演《绣襦记·卖兴》。据张继青回忆,当时徐老已70多岁高龄,演绎12岁的孩童,一个倒地打滚,真把兴儿这个人物演活了,博得满堂掌声。

       1961年,江苏省苏昆剧团在无锡演出,时任苏州市文化局局长的钱璎同志陪同徐老游玩宜兴善卷洞,游毕再陪徐老到无锡,看望剧团演职员。钱璎对徐凌云说:徐老,辛苦你把《卖兴》教给我们年轻的“继”字辈吧。徐老说道:钱局长啊,你从苏州过来亲自陪我这个老的“白相善卷洞”(白相,苏州方言,“玩”的意思),原来是要让我给(你喜欢的)这些年轻人(“继”字辈)教戏啊?哈哈哈哈!徐老开怀大笑。

       近期,两个昆剧院团在“昆博”演出《卖兴》,徐老亲授的一些精华已失落。当然,年轻人没有看过徐老的传神表演,不能怪他们。所以,更觉得有责任把前辈传授给我们的经典昆剧折子戏教给年轻一代,让已经成为世界文化遗产的昆曲薪火相传。……

       2017年12月27日,抢救录影工作顺利完成,典范精品重获“新生”(就在《双思凡》抢救成功的第二天,“继”字辈老演员章继涓不幸辞世,永远告别了她热爱的昆剧舞台)。专家评价,对《卖兴》等精品传统剧目的抢救,凝聚了数代昆剧人的心血,为传承与研究昆曲表演艺术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对于昆曲遗产薪火相传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刘继尧和陈滨深为感慨:一出戏,时隔55年三度排演;几代昆剧人,生生不息薪火相传。令两人尤其动情并感到无比悲伤的是:《卖兴》55年三度排演,起最关键作用的正是钱璎。这位令人敬重深受爱戴的老人,为了她毕生为之奋斗的事业,陪伴着她最心爱的一出昆曲,耗尽了全部心血直到生命的终点!所有参与抢救传承工作的人都说:同钱老最后一起工作的那段时光,令人无限感伤终生难忘。钱老是在抢救录影工作完成之后不久去世的。我想,她生前如果知道这个好消息,也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钱璎同志早在战争年代就投身革命,是苏州文艺界德高望重的老领导,殚精竭虑,鞠躬尽瘁,为苏州文艺事业付出了毕生心血。在我这个晚辈的眼里,这是一位有着传奇般色彩的女性,她的一生伴随着历史的风云变幻和时代的发展变迁,她的文艺工作生涯就是半个多世纪以来苏州文化和戏剧史的缩影。老人有着超乎寻常的坚强性格,并且对生死看得很超脱。1999年11月,凡一同志突发心脏病遽然辞世。追悼会上,钱老坚毅沉着的神情至今还定格在我的脑海中。2013年2月,花甲之年的凡晓旺总编因病过早辞世。时隔不久,我登门看望钱老。家里陈设依旧,只有凡总编生前的爱犬陪伴着孤独的老人。触景生情的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当着钱老的面放声大哭起来。待我情绪平静之后,老人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人总是要走的,我自己能够想得开的。

       近年来我常去看望钱老,尤其是凡总编去世之后的这几年。坐在客厅陈旧的沙发上和老人聊天,讲关于昆曲以及从前的一些人和事。老人像对自己的孙辈一样对待我,这也是我常常去登门拜访她的原因。钱老念念不忘苏大昆曲班,每每谈起总是满怀深情地回忆起那些往事。当年昆曲班举行业务考核、汇报演出等活动时,钱老多次与顾笃璜等人一起前来观摩指导并对昆曲班寄予厚望充满期待。虽然为昆曲班的“无疾而终”深感遗憾,但她也为昆曲终究在当年这批学生心中播下了种子而感到无比欣慰。她常常鼓励我写一点关于昆曲、关于昆曲班的文章,说“尽管没有直接从事昆曲工作,但能够在外围为昆曲做点事、出点力也是好的。”有时我写了文章也会拿去请钱老过目,老人总是很高兴。我在《24年前的“特殊一课”》一文中,回顾了张充和、傅汉思伉俪到访苏州大学昆曲班的往事。钱老阅后颇为赞许并专门向胡芝凤作了推荐,让我与之联系投稿事宜(此文刊载于《中国演员》杂志2015年第4期)。

       钱老也曾委托我为苏州戏剧工作者写点文字。2016年3月,褚铭剧作选《我们都有一个梦》正式出版。钱老专门打电话给我并把我叫到家里交谈,希望借此书出版之机由我来写一篇文章,并通过叙述为我提供了写作思路和基本框架。在写作的过程中,我清晰地看到了苏州戏剧发展的脉络:以钱老为代表的老一辈文艺工作者,满怀赤忱之心始终关注和推动戏曲艺术健康发展,传统戏曲如何走出困境摆脱危机,剧目建设和舞台演出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初稿呈阅后,钱老又在电话里跟我十分具体地逐一说了修改意见。老人思路严谨、认真周全,令我很受教益。文章按照钱老意见修改完成后,以《绽放在舞台上的梦想》为题刊载于2016年5月20日《苏州日报》。

       培养“继”字辈、保存昆曲之举,是新中国成立初老一代文化人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钱老和其他老同志一道,用毕生精力培养出“继”字辈乃至“承”字辈、“弘”字辈演员,她的和蔼可亲与循循善诱在几代演员中都有口皆碑。此外,她还格外关心青年一代的成长,尤其对苏昆“小兰花”一辈倍加呵护无比关爱。从入学伊始直到“小荷才露尖尖角”、不断成长走向成熟,为了“小兰花”的培养钱老倾注了无数心血。记得当年“小兰花”(艺校昆曲班)在校学习期间,每逢业务考核、汇报展演等活动,我前去采访几乎都能碰到钱璎、顾笃璜二老。他们总是在现场观摩指导,指出教学中存在的问题并提出相应的解决方案。钱老去世后,郝诚(原艺校副校长、分管昆曲班教学)向我深情回忆了往事:当年钱老对艺校昆曲班十分关心,常常会到学校关怀学生们的学习和生活情况。当她看到学生夜自修没有电视看而学校当时经费紧张无法购买时,钱老想方设法通过“关工委”为昆曲班每个教室配上了一台电视机,同学们夜自修时终于可以收看名家表演的很多节目了。郝诚说:这只是很小的一个事例,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这些学生有今日风采舞台成就,应当感谢像钱老这样热情关怀他们的前辈老师们。

       她与苏州戏剧相伴相守60多年,十分重视艺术人才的培养和成长。昆曲、苏剧、评弹领域,“艺指委”、“关工委”、中小学校,到处都有她忙碌的身影。她秉持戏曲艺术“从娃娃抓起”的理念,通过传统文化对青少年开展素质教育。“艺指委”、“关工委”从1995年起坚持不懈组织开展“传统文化进校园”活动,在市区以及昆山石牌、千灯各中小学普及传统戏曲(昆剧、京剧、评弹)和民间工艺,同时挖掘具有天赋和潜质的新苗,为戏曲事业培育接班人。她甚至不顾九旬高龄,还亲自到大儒中心小学以及昆山的一些学校看望昆曲幼苗。

       钱璎同志早在1983年就已离休,却一如继往地为苏州的文化事业工作直到生命的终点。她尽管年事已高,近年来却仍然投入到忘我的工作状态中。她每日读书看报,整理编写资料文集,笔耕不辍,不辞辛劳,为传统戏曲文化留下了极为珍贵的艺术财富。在她的不懈努力和积极推动下,《昆剧穿戴》、《昆剧检场与道具》、《昆剧锣鼓》等昆剧舞台资料得以整理出版。在组织“继”字辈、“承”字辈同志挖掘整理昆剧、苏剧传统经典剧目的同时,她又主编出版了一整套昆剧、苏剧艺术集萃资料。钱老随“继”字辈走过了大半辈子,她和蔼可亲,善于协调,与“继”字辈亲密无间,感情无比深厚。她曾专门撰写《幽兰飘香人欲醉——记苏、昆剧“继”字辈演员》一文,记述和回顾了“继”字辈艰辛坎坷的成长经历(刊载于《苏州杂志》2002年第1期)。她与顾笃璜编著的《盛世流芳——继字辈从艺60周年庆贺演出纪念文集》,汇集了相关新闻报道艺术评论、海内外观众的强烈反响、“继”字辈个人学艺心得与艺术创作体会,并从现代审美需求的角度对传统艺术如何适应时代发展提出了思考。

       她曾任《中国戏曲志·江苏卷》,是《中国戏曲音乐集成·江苏卷》编委,主编《苏州戏曲志》《昆曲“继”字辈》《昆曲“承”字辈》《小兰花一路走来》,主编《苏州滑稽戏老艺人回忆录》,参与主编《苏州滑稽戏传统剧目选》《苏州滑稽戏优秀剧作选》《苏州滑稽戏资料》五集。《艺文书简:致钱璎》一书收录了她保存的一些信件,都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北京、上海、南京文艺界人士给她的书信,其中有很多涉及“昆指委”的工作。在市文联“艺指委”20周年、30周年时,她还分别主持编印出版纪念文集《绚丽的晚霞》《晚霞尚满天》。

       她的心里总是满满地装着昆曲,在和钱老聊天时曾听她说起:“说来可笑,我只要在报纸上看到一个‘昆’字,就马上条件反射似地拿起看个究竟,总感觉一定是有和昆曲相关的事情,没想到原来上面写的只是‘昆山’或‘昆虫’而已。”说到这里,我们两人都像孩子般开心地笑了起来。每次去钱老家里,她都会赠送一些书籍资料给我,并希望我在学习使用中能有所借鉴、有所启迪。如今,我把她赠送给我的书籍整理归并在一起并常常拿出来翻阅。睹物思人,感伤无尽。

       20多年来,钱老一直保存着有关昆曲班办学的部分原始文件、信函和文章。2016年,钱老将这些珍贵资料一并交给我复印保存(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与她见面)。其中,有以苏州大学中文系、苏州昆剧传习所名义向企业寻求赞助的公函;徐坤荣同志生前交给她的“赞助昆剧班经费的企事业单位名单及赞助金额”;文化厅、文化部有关负责人给钱璎、徐坤荣的信件(关于昆曲班筹措办学经费问题的回复);钱璎、顾笃璜、徐坤荣联合署名的“苏州大学昆剧艺术班情况汇报”(向社会各界筹措昆曲班办学经费),以及昆曲班办班方案、专业情况简介,等等。钱老在她撰写的《坎坷为昆剧——怀念徐坤荣同志》(刊载于《苏州杂志》2007年第5期)一文中,也饱含深情地回忆了徐坤荣同志当年为昆曲班办学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此外,台湾学者洪惟助编著的《昆曲辞典》中收录的对徐坤荣的访谈,很大篇幅也涉及到昆曲班办学经费筹措的难题。以前在读书的时候我就时常听说,凡一、钱璎、顾笃璜、徐坤荣等人因为昆曲班办学经费不足而四处“化缘”。直到此时,亲眼看到这些资料才真真切切地明白:在当年的现实条件下,为了办好昆曲班以及培养这批学生是多么的艰辛与不易。这些“老同志”不断奔走呼号,为之付出了大量的心血。

       钱璎同志虽然走了,但她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她一生所做出的贡献和高尚的人格品质,永远值得我们学习和敬仰。不由想起陆游的那首《卜算子·咏梅》: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